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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兔兒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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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包子燈籠拿得近了些,細看更能清楚看到這燈籠做工的精細,林渺瞥了眼商販其他燈籠,又瞧瞧笑瞇瞇的商販,心中默默腹誹。

怪哉,拿了他最好的燈籠他竟然不生氣?

沿著熱鬧的街道往前走,是一座用紅梁木柱搭乘的高臺,最頂上有顆紅綢球。

下方圍著一群湊熱鬧的人,還有十多個年輕人站在臺子上,昂首挺胸,神采飛揚。

他們是參加“奪福球”的青年,這是洛陽城的一個習俗,需要攀上紅梁柱,取得最上面的紅綢球,誰能奪得誰就能得到彩頭。

每年燈節的彩頭都是由洛陽第一制燈師制作的花燈,這無疑是整個燈節最美麗最精巧的花燈,因為它的制作耗時需要兩個月有餘。

“今年的彩頭是洛河大師制作的‘月宮玉兔’!”

臺上的人高聲說完,往旁邊退幾步,身後兩人端著一個用紅布遮掩住的東西上前一步,紅布驀地被揭開,光芒萬丈。

“啊,那是——”

“早就聽聞洛河大師喜歡兔,已經做了十多年了,果真是名副其實的大師,好美的燈籠!”

“可與皓月爭輝!”

今年奪福球的彩頭名為月宮玉兔。人們首先是被那道刺目的光線驚到,再然後看清了燈籠的原本面貌。

是只兔兒狀的燈籠,兔身是純白色的燈紙,鼓鼓囊囊的,骨架飽滿圓潤,兔子耳朵有一個小小的福字。最令人感嘆的是它燈籠內部結構的構造,不知放了什麽進去,這光亮竟把滿街的花燈壓了下去。

人們都被那“月宮玉兔”吸引住,目不轉睛地盯著瞧,林渺瞥了眼衛景奚,發現他也不例外。

“拿著。”

林渺將包子燈塞到他手裏,轉身朝紅梁柱走去。

“我要參加。”

那人本笑著準備開始今夜的“奪福球”,聽到又有人要參加,轉頭不假思索道:“好,請這邊來——”

待看清來的是林渺,他的話卡在喉嚨裏,表情一變:“怎、怎麽又是你!”

衛景奚正巧也走來了,聽了這話不由好奇,他們認識?

而林渺則雙手環胸,對他揚了揚下巴:“今年怎麽換地方了?”

那人尷尬笑笑:“......原來那位置被人占了。”其實並不是,都是為了躲開這位姑奶奶!

要知道,他家是洛河花燈出售的唯一店鋪,每年的燈節因為洛河的名氣,賺的個盆滿缽滿,為了增加他家店鋪的人氣,每年也會額外設個節目“奪福球”,誰能奪得高空那紅綢球,便能得到洛河大師最得意的佳作。

不知從哪年開始,“奪福球”便迎來了林渺這位不速之客。往往比賽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,那些青年剛爬上紅梁柱,紅綢球就被林渺帶了下來。

每年皆是如此,洛河大師精心制作的燈籠都被她奪了去。

林渺哦了聲,重覆:“我要參加奪福球。”

見她心意已決,那人瞬間苦了臉,心裏啊,那叫一個後悔!

都快自己嘴快!

也沒有辦法,人人都能參加“奪福球”,無論奪沒奪首,為的就是來年討個好彩頭,福氣多多,好運連連。

“這邊請這邊請。”那人也只能苦笑著邀請。

待林渺加入“奪福球”的隊伍,離得遠了,衛景奚才走上前,問那人:“你們認識很久了?”

那人多看了眼衛景奚——手裏的燈籠,誇讚了句好看後,便就將他與林渺的淵源講了出來。

衛景奚疑惑地問:“她每年都來燈節奪你家的燈籠?”

那人點了點頭,一臉無可奈何:“也不知道這姑娘對燈籠有什麽執念。”

就在這時,鑼鼓聲聲響起,象征著比賽開始了。

與圍在紅梁柱攀爬的人們不同,她腳尖踩在第一根紅梁柱上,輕松一躍,地上的人們發出一聲驚呼,只見那道豆綠色影子竄飛幾丈高。

那人搖頭嘆息:“又來了又來了……她贏定了。嘖,每年都能看這姑娘的一番行如流水的輕功,就為了這……”

說到這裏,他一頓,引得衛景奚瞥眼看他,那人一拍手,恍然大悟:“我知道了!這姑娘是對兔兒燈有執念。”

兔兒燈?

衛景奚微微楞住,就聽那人講述。

其實最開始他們辦的燈節“奪福球”上並沒有兔兒燈,采用的別的制燈師的花燈當彩頭。

那年的彩頭一開始是備好的,可因為店員的疏忽高價賣給了一富商。幸虧他發現得早,便讓店員隨便在鋪子上挑了盞精致的花燈來當彩頭。

正好是一盞兔兒燈,那兔兒燈在當年也算得上精品,便引來了一眾人參賽,而林渺的到來無疑是錦上添花,以一手精湛的武術奪得紅綢球,吸引了無數人的圍觀。

人越多鋪子的花燈也就不愁沒人買,那時他笑得合不攏嘴,可以後一年一度的燈節,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林渺。若是問她原因,她便極為敷衍回一句“因為你家燈好看”。

直到今日他才記起來似乎是兔兒燈。

記得有一年彩頭是洛河新做的兔兒燈,林渺毫不意外地奪得了紅綢球,正巧碰上了來逛燈會的洛河,她的一句感嘆被洛河聽到“還是不夠白也不夠亮”。

眾所周知,兔兒燈都是由紙糊成,采用的燈紙都是泛黃耐糙的紙,能夠經受得住內部火焰的溫度,不被灼壞。

聽到這句話,洛河不服輸,便開始研究起了如何才能讓兔兒燈更白更亮。

也直至今年,這回的燈節才制作出了“月宮玉兔”,算得上是洛河的心血之作,本來能高價大賣,可他卻毫不猶豫地用來當作彩頭。

那人說:“洛大師說,瞧這位姑娘並不是喜歡花燈的性子,她應該是為了別人來奪的彩頭,想來那個‘別人’也和他一樣喜歡兔子,為這知音也為這姑娘的堅持,他便將‘月宮玉兔’當作了彩頭。”

兔兒燈……

——“不要走!不要帶我走!母妃,我馬上就能猜到第十個燈謎了,我要兔兒燈!我不回宮!”

——“你給我帶盞兔兒燈,要最白最亮的那盞!”

兩道稚嫩的童聲掩蓋了那人說話聲,衛景奚腦中嗡鳴,眼前只見那人嘴唇開開合合,卻沒有半點聲音。

——“我不要去漠北,母妃,父王為什麽要我去?我不想離開母妃!”

——“聽話,奚兒。不會去很久的、不會去很久的……你父王那麽疼你,不會讓你離開很久的,娘親答應你,很快就接你回來……”

——“呀~這是堯國送來的質子?看起來像個女娃娃,漢人都是這麽秀色可餐嗎。胡木挪,將他送到本王子帳下來!”

——“將質子送去撒夜河駐守,衛、景、奚,繞口的名字。你以後就叫莫多吧,記住你的任務,不得讓狼群叼走柵欄裏的羊,要是一只羊丟了,拿你是問!”

——“哈哈,快來瞧瞧,質子掉水裏去了。他還想爬起來?來人,再把他給我按下去!”

哭泣聲,嬉笑聲,打罵聲……湧進耳中,衛景奚頭痛欲裂,痛苦地捂住了雙耳。

腦中的弦快要崩斷。

“——好!”

一聲喝彩,伴隨著人群的歡呼,響起了熱烈的掌聲。

他驀地驚醒,無意識地看向模糊的人群,他們仰著頭望著上方鼓掌。

衛景奚的視線順著人群緩緩移動到紅梁木柱最頂端,那裏有道身影立在高空,朦朧不清。

“砰砰——”

黑暗處突然炸開了煙火,像是綻放的花朵越來越大,他的視線也逐漸清晰。

他看到了她。

是林渺,是渺渺。

她清麗的面孔在煙花下忽明忽滅,懷中抱著紅綢球,絲帶隨風飄揚,絢爛多姿,她似乎比煙花還要耀眼。不,是比月亮還要明亮。

周圍的人群仿佛在這一刻消失。

他在看著她,一如她在看著他一般。

奇妙的是,隔著如山如海的人群中遙遙相望,一眼看到彼此。

衛景奚看著她輕松飛躍了下來,將紅綢球遞給別人,說了句什麽,便端過彩頭走了過來。

那盞兔兒燈離他越來越近,近到觸手可及。

這一次,它還會跑嗎?跟那晚的兔兒燈一樣,明明觸手可及卻又咫尺天涯之外。

衛景奚的手指動了動,他知道,不會的。

少女的容顏在明亮燈火映照下,籠上了層柔光,猶如夢幻,可她的聲音卻如此清晰:“兔兒燈,給你。”

又近了。

衛景奚擡手,修長的手指變成了那雙稚嫩的手,他們,終於——

觸摸到了那盞兔兒燈。

縷縷光芒從他指縫溢出,像是抓住了光,他的心臟為之顫栗。

衛景奚喉嚨滾了滾,唇微微張開,說了句話。

花炮的聲音太響,林渺一時沒聽清:“你說什麽?”

少年眼角泛紅,像是暈染了層桃色胭脂,黑色的眸水潤瀲灩,眼神卻有些空。

林渺察覺到他的異樣,“你怎麽了?”

他將另一只手的包子燈遞給她,林渺接過,那空餘出來的手攤開,對著她。

想起之前兩人交握的手,正要將手放上去,他卻放下了手,林渺擡眸看他,少年鴉青的長睫蓋住了眼中的情緒,那顆朱紅的痣似乎也黯淡了幾分。

看得她的心揪了揪。

“走。”

他的狀態明顯不對,顧不得多想,林渺匆匆給了那人一塊銀子,丟下一句話,不顧那人的呼喊,便帶著衛景奚穿過熱鬧的人群,來到一處稍微清凈些的小巷子。

還沒等她問上一句,衛景奚便再也支撐不住,踉蹌一下,往她跟前栽了下去。

林渺一把抱住了他,誰知俯沖力太大,單只手臂承受不住,身體失去了平衡。

在落地的前一刻,她及時地轉變體位,擋在了他身前。

撲通——

兩人摔倒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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